棠棠见我拉着那个少年,也有些不满。
“脏!
妈妈松手,有病毒的。”
少年并不脏,只是皮肤黝黑。
我看向棠棠,语气严肃,“谁教你这么说话的?”
她听到我严厉的语气,泪花在眼中打转,顿时哇的哭了出来。
身后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。
我抓住他的肩膀开口,“以后他就跟我姓童,叫童明远。”
苏执聿不赞同的皱眉。
我却无视他们,直接拉着童明远离开。
身后传来苏执聿的声音。
“你想做什么,都可以。”
“但明天是棠棠生日,你还是回来吧。”
我停下脚步,想了想,最终没有说话。
回到家后。
童明远还有些不适应,只拘谨的坐在沙发上。
直到被我带去洗手间,教他如何开水洗澡,在哪睡觉。
一切妥当之后,他因干瘦而显得圆润的眼睛眨巴开口。
“我洗干净了,我不脏了。”
我听了不免有些心酸。
但依然拉起微笑开口,“你一直都不脏啊。”
“那明天妹妹过生日,会喜欢我吗?”
他有些紧张的讨好。
我沉默片刻,开口。
“喜不喜欢你,都不重要了。”
“明天我们就走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。
我就带着小远坐上了飞往异国的飞机。
这次没有谁再来阻拦。
而棠棠的生日礼物,被我委托其他人帮忙送到。
想来有童绾在,她也不会过多在意缺席的我。
到达异国之后,一切要重新开始。
而我发现小远居然也有惊人的美术天赋。
我一边在伯利克里学院学习深造美术。
一边教小远学习。
看着他展露出来的天赋,我颇有一种收了得意子弟的满足。
平日里除了学习和画画。
我们的日常生活过得十分简洁。
而在这期间。
我也听到苏执聿远赴大洋来寻找我的消息。
只是我早就改了名字。
茫茫人海之中。
一个有心藏匿的人总会轻而易举。
唯有棠棠的礼物,我从未缺席过。
新的一年,国外的创意美术大赛。
我带着小远参加了。
我的作品斩获了一等奖。
小远也获得少年组的特等奖。
颁奖仪式上。
我拉着如今瘦瘦高高的男孩上台,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奖杯。
主持人满目夸赞,把话筒递到小远面前。
“那请问这幅《新日》,是你从什么灵感出发的呢?”
小远已经褪去了之前的沉默羞涩,变得内敛稳重。
“被母亲收养之后,我的生活从此就像这轮新日一样。”
台下掌声雷动。
我的眼角也泛起泪光。
以前我总把救赎放在他人身上,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做遮风挡雨的大伞。
采访之际,我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熟悉人影。
等采访一结束,我便拉着小远急忙下台。
还没走出去,背后传来清脆的声音。
“妈妈。”
我转过头。
棠棠高了不少,已经从一个团子长成了精致的小公主模样。
身后苏执聿从拐弯处走出来。
原本清润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。
被他们找到,我不意外,这是迟早的事。
也没了想逃的打算。
只是让我意外的是小远挡在了我面前,面色冷淡。
“你们找我母亲什么事?”
棠棠气急败坏,“你不过是被收养的,乱叫什么,这是我妈妈!”
对于我之前的事,小远也有所耳闻。
看见我不说话,他便开口。
“你之前不是不要妈妈了,现在母亲也不需要你了。”
棠棠的眼眸泛起泪花,急急忙忙地看着我求证。
“妈妈,才不是这样的,对吗!”
苏执聿眸色复杂,上前一步。
“过去这么久了,你还不肯原谅我们吗?”
我和苏执聿的离婚官司打了这么久,还是没有打下来。
我语气平淡,“我已经找到自己的新生了,苏执聿,你也该放下了。”
这些年不管是醉心艺术,还是和小远的相互依偎。
之前的记忆好像和我隔得很遥远。
不再能够轻易掀动我的心弦。
棠棠哭的梨花带雨,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。
“小姨再好,也不是妈妈。”
“以前是我不懂事!”
“妈妈,我错了。”
“你能再变成我一个人的妈妈吗?
我不想要什么哥哥。”
我无法拒绝她,只能叹了口气,拿出纸替她擦了擦眼泪。
“妈妈还是你的妈妈。”
她的眼中生出希冀,又得意的瞟了小远一眼。
“那妈妈可以跟我和爸爸回家吗?”
我松开她的手,摇头,“你还小,不懂,有的是回不到过去了,等你过生的时候,妈妈再回国看你。”
安抚了几句,我转头。
“走小远,回家。”
我和他并肩走向出口,逆光将我们的身影拉得老长。
苏执聿声音沙哑。
“漾漾,我和棠棠一直在等你回家。”
“你之前说过,一家人,就算会做错事,也是可以原谅的对不对?”
错?
一直坚定的苏执聿也会觉得是自己错了?
这不仅让我觉得有些荒唐,又有些好笑。
只是……我向苏执聿走进几步。
一旁的小远忽然有些紧张,似乎害怕我过去就不回来了。
我拍了拍他的手安抚。
“一家人?
那你早干嘛去了。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当我高烧在外面晕倒的时候,而你在照顾其他人,没有想到一家人吗?”
“当我等你吃饭等的菜都凉了,没有想到一家人吗?”
我声音变轻,只能让面前的苏执聿听到。
“当你以前不肯要我生孩子时,没有想到过一家人吗?”
那本日记是永远的裂缝。
看完日记。
我绝无选择和好的可能性了。
若是之前他还抱有希冀,我没有细看。
在听到这个话之后,面色彻底惨白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声音发紧。
我轻笑,“承认吧,苏执聿,你就是个懦夫。”
“该放手就放手,别让我瞧不起你。”
我转身拉着小远向前走去,没有再回头。
外面阳光明媚。
微风吹过和煦温暖。
小远担忧的看着我。
我却轻笑,心中像放下一块大石头。
“走,今天得了奖牌,奖励一下我们吃顿好的。”
吃饭的时候,小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而我也察觉到了。
不远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。
他们竭力低调,可是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。
不管如何低调,在旁人眼中还是有些显眼。
看着小远食不下咽,我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?
是这里的海鲜不好吃吗?”
小远很懂我,摇了摇头,很直白的问出了问题。
“你真的不会跟他们回去吗?”
我笑了笑,将他额前的头发揉乱。
“傻孩子。
我是你妈,我去哪你就去哪。”
“至于他们,一个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,一个就是陌生人罢了。”
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。
一旁传来碗打碎的声音。
很快有经理跑过去处理。
狼狈的闷声传来,“没事,没事。”
我擦干净手,“如果不喜欢在这吃,那我们换家地方。”
太久不进高档餐厅,连我都有些不习惯。
小远欣然点头。
我俩索性混进美食街,边走边买炸串吃。
这样反而更加自在。
我笑,“咱俩都是享不了福的。”
小远摇头,很认真的反驳。
“你可以享福的。”
一路走着,熙攘的人群中,也有两个人在紧跟着。
只是一会儿被这个撞,一会儿被那个推开。
我看见了却没有阻止。
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,如今我们的生活习惯大不相同。
我也和他们曾经熟悉的样子不一样。
只是回到家。
看到两人似乎还没有放弃的意思。
我也只是叹了口气,随后进了公寓。
这里冶安很好,不用担心将其他人放进来。
直到月上树梢。
楼下居然有两道身影被拉长等待。
我摇了摇头,还是打开门准备出去。
只是刚一开门,小远也推开了门。
“妈妈你去哪?
我陪你。”
我无奈的笑了笑,随后和他一起下楼。
察觉到我来了,苏执聿憔悴的面庞一下有了精神。
棠棠也亮了眼睛,“妈妈!
我也可以吃街边炸串的,妈妈逛过的店我也喜欢,那现在通过考验了吗?”
我叹气,“没有什么考验。
还有,你带着个孩子,大晚上在街边多危险,不管怎样,我希望你能负起责任”。
苏执聿面色白了白,很快点了点头,言简意赅。
“好。”
棠棠有些不理解,“爸爸,你不是说,这只是妈妈的考验,只要通过了,妈妈就会回家了吗?”
夜风中没有人回答。
小远忽然同情开口,“你如果真希望妈妈好,就回家去,别让她操心了。”
“她明天还要起早,大半夜还得浪费精神下来处理你们。”
听到小远的声音,棠棠忽然变得激动。
“都是因为你,妈妈才不肯跟我们回家。”
“都怪你!”
她冲过来推了小远一把。
小远一个踉跄,我赶紧上前,“没事吧?”
他懂事的摇了摇头。
我目光严肃,“苏棠,你的家教呢,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教你的吗?”
她双目固执,“那我对他好,你就会回来吗?”
我平静片刻,才开口。
“我还是你的妈妈,这是不变的事实。”
“只是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,小远同样是我的孩子,我希望你能尊重他。”
看着棠棠不解的眸子,我放弃了教育她和面前的男人。
只能拉起一旁的小远,转身向家走去。
为了避免莫须有的麻烦,我还是带小远搬了家。
只是不久之后就听见苏执聿带苏棠回国的消息了。
我和小远在米国进修了四年。
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国。
故乡总是一个人最大的感情寄托。
只是与离开时的籍籍无名不同。
如今我已经在美术圈里大有名气。
时常被邀请去各大院校讲课。
小远也展露出自己的天赋,考上了不错的院校,最终决定留在国内读书。
再次在一个宴会上遇见童绾,是我没想到的。
她身形落寞,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,露出讨好的笑。
一旁的人讨论起她。
“听说前几年都准备要结婚,不知道为什么被甩了。”
“后面又去求苏家收场,可也无人搭理。”
“真是奇怪,她不是苏家那位心中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吗?”
“不清楚。”
我端着红酒杯离开了这里。
远远的,看见苏执聿向这边走来。
虽然知道回国再见面难以避免,但我赶紧转身离开。
不知他为何从温柔自恃变得如此难缠。
还是少见一面是一面。
我一个转身,撞到面前一个挺拔的胸膛,但还好被他扶住了腰。
“童小姐,小心一点。”
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。
我稳住身形,正好借这个人的身影挡住自己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姓童?”
“你的画作很有名。”
面前的年轻男人风度翩翩,似乎看出了我在躲人。
他优雅的伸出手,“不如到舞池里去?”
我有些犹豫。
他意有所指开口,“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”
我被拉入舞池。
舞拍伴着炽热的心跳。
过去被遗忘,此刻我似乎打开了新的篇章。
山海皆有归期,万物总会顺意。